莫应丰既有才气,又有胆气和霸气。我第一次认识他是1976年7月,《湖南文学》在南岳半山亭宾馆举办创作学习班,在学习班上他慷慨激昂地说:“文化大革命即将破产,江青等人绝无好下场!”
当时,语惊四座。
须知,穷凶极恶的“四人帮”还在台上,谁敢说出这样的话,那是要坐牢甚至杀头的。莫应丰就敢,他不但敢说,而且敢干,学习班后,他冒着坐牢的危险,躲在浏阳市写下了那部获首届茅盾文学奖的大作《将军吟》。
莫应丰祖籍桃江县,1938年生,1961年参加广州空军文工团,1970年转业到长沙市文化部门工作,1980年任省作协副主席、省文联党组成员。他一直保持军人的作风,挺胸收腹,双目平视,口直心快,办事果断,颇有将军风度。
莫应丰是位写小说的高手,出版过长篇小说《小兵闯大山》、《风》、《走出黑林》、《美神》、《桃源梦》,小说集《迷糊外传》等,而具代表性的是《将军吟》。莫应丰爱喝酒,爱抽烟,爱神侃,文友相聚,天南海北边喝酒边聊,聊到深更半夜,友人走了,他把门一关便伏案执笔,一直写到东方吐白。这样烟酒无度起居无常、又经常开夜车不影响身体吗?可也怪,他说自己像牛一般健壮,寒冬可以不烤火,暑热可以不吹风。
莫应丰是个全才,不但写小说,又擅长书法、音乐,这些都是我亲身领教过的。1988年10月,莫应丰找到我,说准备成立一个湖南省军事文学创作委员会,要我当副主任,但作协没什么钱,要我找怀化驻军想办法。我找到驻怀某部政治部主任郑延欣,他喜爱文学,读过莫应丰的《将军吟》,也读过我的《朝阳花》,于是满口应承下来。为支持会议召开,部队招待所不收任何费用,无偿服务,于是省军事文学创作委员会如期召开。这让莫应丰感动不已,要到部队表示谢意,给几位首长一一题字。机关干部得知讯息,很多人跑来请他写字,这可把莫应丰忙坏了,一直写到天黑。吃过饭,别的人看电影,他关在房子里赶写短篇小说《死河的奇迹》,第二天他还应邀在怀化影剧院给文学青年讲课,题目叫《文学的昨天、今天和明天》,他只写了个提纲,妙语联珠,口若悬河,一口气讲了三个小时,听众掌声不绝。会后他对我说:“这次会议开得很成功,谭兄辛苦了,我也给你写个条幅如何?”我当然高兴,于是,他给我写个条幅:“淡泊名利,勤于耕作。”他这是有所指的,我上世纪50年代末写的长篇小说《朝阳花》曾红极一时,但我既无名,也没利。对此,莫应丰觉得太不公平,用这话来鼓励我“淡泊名利”。莫应丰的才华和勤奋感动了我,我写了篇《湖湘才子莫应丰》寄给《文学报》,很快发了出来。文中我写到对他身体的担忧,他太不注意身体了,这样熬夜,这样烟酒无度,怎么行呢?我的担忧果真应验,不到一年,他患了绝症。我们无不为之痛心。
莫应丰英年早逝,1989年便告别人间,才51岁啊,生命实在太短促了,如果让他再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,他会有多少佳作问世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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